口技
暮色四合,西天残霞如泼墨般晕染着远山的轮廓。那个偏僻的小村庄,此时正渐渐沉入夜幕。村口的老柳树下,村长李伯手持旱烟杆,缓缓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,眼神中带着几分深邃的思量。
“李伯,听说了吗?那姑娘今晚又要请神仙开药方了。”刘婶站在不远处,边擦拭着手上的汗水边低声说。
“嗯,听说了。”李伯淡淡应道,眼神略微闪动。他一开始对那女子并不抱什么期望。村里常有路过的游方道士、江湖郎中,大多是骗些钱财就走。然而,这一次,却与众不同。
那女子姓苏,年轻,模样清秀,却有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。她穿着素净的蓝衫,腰间挂着一个古旧的药袋。村里有人曾问她为何会来到此地,她只是轻轻笑了笑,未作回答。她的来历便成了一团迷雾,令村民们揣测不已。
她的本领更是令人难以捉摸。苏姑娘从不直接诊病开药,反而声称她能请到“神仙”现身,口授药方。每晚子时,她的房内会传出与“神仙”对话的声音。村民们围在她的屋外,听得心惊肉跳。
“九姑,九姑,今夜如何?”有一次,一个沙哑的老妪声音从屋内传出,带着一丝诡秘。
“唉,村里的张二婶病得厉害,我请四姑为她看看。”
“嘶嘶……张二婶的病是因为阴气侵体,需得用阳气补之。”
接着,另一个清脆的声音——像是一个年轻的女子,仿佛有几分调皮:“她呀,只怕是不信命!这种病,得用些草药熬上三天三夜,方能见效!”
这对话让听的人一阵阵发冷,但也无法否认那栩栩如生的声音。张二婶吃了几副药,病情不见好转,反倒是精神越来越差。李伯暗中寻思:如果她真能请神,怎么会连张二婶这小小的风寒都治不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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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姑娘的小屋在村东头,背靠着一片松林。她一到村里便租下了这间房子,每天早上外出采药,晚上关门静坐。那晚,屋外聚集了许多村民,人群中,刘婶低声与身旁的李伯说道:“这姑娘口技了得,你听那猫叫、小孩哭,连隔壁村的黄大叔都说真像。”
李伯点了点头,却心中怀疑。作为村长,他见多了人心诡谲,对那些游方之人的把戏并不陌生。
夜色渐深,微风带着几分凉意掠过众人的面庞。苏姑娘屋内的灯火昏黄,隐约透出细微的光线。忽然,屋内传来了低语。
“九姑……九姑……”
声音幽幽飘出,似近似远,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。人群立刻安静下来,所有人竖起耳朵,屏息凝神。接着,又有另一种声音加入,是那种典型的老妪腔调。
“唉,今日这风寒,需得喝些姜汤……添几味药材,再用火炭烤暖身子。”那声音仿佛历经沧桑的老人,语气缓慢而沙哑。
刘婶靠在李伯旁边,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:“你看,这声音,像是村里去世多年的老九姑吧?”
李伯皱了皱眉,未置可否。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半遮的窗户,仿佛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。
接着,又是一声轻笑,像是年轻的女子在嘲弄:“九姑,九姑,怎么这么保守?如今的人啊,生死轮回,你就别管了!”
那声音清脆而狡黠,仿佛一个顽皮的小姑娘。此时,人群中的年轻小伙子们不禁露出一丝困惑,甚至有人想要探进屋内一探究竟,却被刘婶一把拉住:“别动!神仙的事,别乱插手!”
而李伯的心中,却已泛起了更大的疑团。屋内的声音千变万化,仿佛众多不同的人在对话,但这声音之间的切换实在太流畅了,仿佛从未停顿过。他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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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姑娘的声音突然静止,屋内再次陷入寂静。村民们互相对视,谁也不敢贸然发声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空气仿佛凝固。忽然,门吱呀一声打开了。
苏姑娘面带微笑,手中提着一盏油灯,缓缓走到众人面前。她的笑容淡然,眼神却深不可测。众人忙不迭地退后,生怕惊扰了她。
“药已请到,需按方煎服,三日便好。”她的声音温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人群中,刘婶最先凑上前来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苏姑娘,张二婶她的病,能治好吗?”
苏姑娘微微一笑,低声答道:“神仙说了,命里该怎么着,就怎么着。”
此言一出,村民们哗然。神仙既然已经指点,为什么张二婶的病却一直未见好转?但没有人敢当面质问苏姑娘,毕竟,她的本事在众人眼中已近乎神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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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风渐冷,村民们陆续散去,只有李伯仍站在原地,沉思不语。他抬头望了望那昏暗的屋内,心中隐隐觉得,这女子身上藏着更多的秘密。
“到底是神仙还是……”李伯喃喃自语,话未说完,便压下了心中的疑虑,拄着烟杆,慢慢消失在暮色中。
然而,他心中那个未说出口的疑问,像一道无形的裂隙,悄然间裂开了一个口子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