咬鬼
入梦
沈麟生倚在茶桌旁,手中的茶盏转了半圈,缓缓放下。他抬起眼,看向正对面的年轻人,目光如同笼在淡淡的雾气中,不显锋芒,反而带着些许沉思的温润。
“沈先生,你说的老翁...他真的遇见鬼了吗?”年轻人满是好奇和些微的不安,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,神色难掩疑惑。
“我说的这个老翁,他从不胡言乱语。”沈麟生微微一笑,声音如风拂竹林般轻柔,“至于信与不信,全在你心里。”
老翁这一天过得并不舒坦。夏日炎炎,阳光灼热得刺目,院子里的树叶连风都不愿再摇动,只剩下偶尔的蝉鸣断断续续,像是诉说着这个季节的烦闷。妻子正在里屋歇着,他独自在外屋的竹床上微微打盹,眼皮如同千斤坠似的沉重,慢慢地合上了。
屋内一片寂静,唯有墙上挂钟的指针“滴答滴答”地转动着,声声入耳,仿佛在催促着他陷入更深的梦境。
迷迷糊糊间,他觉得有人走进了屋子,脚步轻微,却分明在向内室走去。老翁皱了皱眉头,心中闪过一丝不安,但转念一想,应该是邻居家的妇人来找妻子吧。只是,这时的空气里,莫名有一丝寒意弥漫,虽然正是炎夏,老翁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。
迷蒙之中,他悄悄睁开一只眼,看向门口。
一个女子裹着一条白布,缓缓地推开了门帘。白布下,她穿着一身丧服,颜色灰白,仿佛沾满了尘土。她的脚步轻盈却有些沉闷,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水雾般模糊不清。她走得很慢,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,仿佛将房间里的空气一点点抽空,让人呼吸困难。
老翁的心猛地一沉,眼前的景象陡然变得清晰起来。丧服女子?他心中暗自发问,这位是来干什么的?
女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,凝视着里屋的方向。她的头微微转动,视线扫过老翁的竹床,神情冷漠而诡异。她的脸色蜡黄,像是许久没有见到阳光,眉头紧锁,仿佛有什么心事压在心头。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,房间里的空气愈加稀薄,老翁感到胸口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。
老翁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她的动作。她那双暗淡无神的眼睛让他感到不寒而栗,像是从地底的深渊里直视着他。他想转开头,不去看她,但却发现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,无法动弹,只有心跳在胸膛里愈发急促。
女子径直走向里屋,但她的步伐慢了下来,像是有所顾忌。老翁心中愈发疑惑:这不是寻常拜访,绝不是。为什么这个女人要穿着丧服呢?而且她的气息冰冷,丝毫没有生气。
就在他还在挣扎着思索时,女子突然停住了脚步,转身看向他。那一刻,四目相对,老翁的心脏猛然一缩,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头顶。那双眼睛,空洞无神,像是在审视他,却又像根本没把他看作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老翁不由得紧闭双眼,假装自己还在睡觉。他的全身肌肉紧绷着,呼吸变得浅而急促。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仿佛是悬挂在死寂中的一根绷紧的弦,随时可能断裂。随着那女子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,他心中的恐惧逐渐蔓延开来,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将他困在了这个诡异的梦境中。
“她想干什么?”老翁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。逃?求救?然而,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无法动弹,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一般。她逼近了,缓缓地靠近他的床边,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。
女子的身影越发逼近,老翁的呼吸几乎停滞。他微微眯着眼,偷偷瞥见她正俯下身来,几乎与他的脸贴得极近。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臭气息,夹杂着冰冷的寒气,像是从地狱深处飘来的恶风。
“怎么办?”老翁脑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:咬她。
就在女子的嘴唇缓缓靠近他的脸颊时,老翁猛然睁开眼,牙齿狠狠地咬向她的颧骨。那一刻,他感受到一股冷冽的寒意从嘴里传来,仿佛咬住了一块冰。他用尽全身的力气,死死咬住不放,牙齿深深陷入了那女子的皮肉中。
女子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,声音如同寒风中吹响的破旧风铃,凄厉刺耳。她剧烈地挣扎着,想要摆脱老翁的咬噬,身体在床上扭动得如蛇一般。老翁却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,拼命地加大力度,牙齿几乎咬到了骨头,血液从他嘴角溢出,顺着下巴滴落在枕头上,染出一片猩红。
“啊——”老翁拼命叫喊,可声音仿佛被那寒意冻住,喉咙干涩得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。他全身僵硬,动弹不得,眼前的世界一片昏暗。
就在他感到力气几乎耗尽之时,忽然间,院子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。
“老头子!你在干什么呢?”
那是他的妻子,她的声音仿佛从远处飘来,带着一丝生气。老翁猛然松开嘴,女子轻盈如烟般飘然而去,几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老翁喘息着,眼前的世界渐渐恢复了清晰。
“鬼...有鬼...”他气喘吁吁地叫道,声音颤抖得难以控制。妻子推门而入,却看不到任何异样,屋内一切如常,只有老翁瘫软在床上,满头冷汗,手足无措。
“你做噩梦了吧?”妻子走近,拍了拍他的肩膀,带着笑意说道。然而,当她低下头,看到那被血水浸透的枕边时,脸色也变了。
老翁没有回应,只是呆呆地盯着那一片猩红,心中满是惶恐和疑惑。
“后来呢?”年轻人盯着沈麟生,双手微微握紧,像是被这个故事深深吸引。
沈麟生轻轻啜了一口茶,淡淡地笑了笑:“谁知道呢?老翁嘴里,几天后还带着那股腥臭味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