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鬼令


月色如水,静静流淌在县学文庙的古旧台阶上。台阶两旁的古柏树如黑色巨人般站立,枝叶在夜风中摇曳,发出轻微的沙沙声。文庙虽庄严肃穆,却也在月光中显得有几分幽深,像是在守护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
展先生,县学有名的教官,正骑在他的骏马上,手中紧握缰绳,眼神涣散。今日,他又喝醉了,脸颊泛着红,眼神中透出一股洒脱的狂放。他的酒量出名,不仅是因为他能喝,更是因为每逢酒醉,他总爱展示一副全然不同的姿态——那种不拘礼节的肆意让他在整个县里都颇有名气。

展先生驾马飞奔,马蹄声在夜晚的石阶上发出清脆的“哒哒”声,回荡在文庙前的空旷之中。古柏树的枝叶被风轻轻吹动,似乎在悄悄地提醒他小心,但展先生的神志早已被酒精模糊。他放肆地大笑,声音在静谧的夜晚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
突然,马猛然一跃,展先生没有来得及反应,头狠狠地撞在了一棵古柏树上。刹那间,他感到一阵剧痛,鲜血从额头缓缓流下。他摸了摸伤口,眼神中没有丝毫惊恐,反而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。

“哈哈,子路,你怪我无礼了吗?打破了我的脑袋,嗯?”他自言自语,眼中似乎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,那个身影逐渐模糊、消失,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尽的沉重。

那一夜,展先生拖着伤痛的身体回到了家中。月光依旧皎洁,但他已经再也没有机会在这片月光下策马奔腾了。当夜深人静时,他的身体变得冰冷,灵魂悄然从肉体中飘离。午夜时分,他静静地离世,没有留下任何遗言。

消息在县里迅速传开。展先生的去世像是一场突然的风暴,席卷了所有人的耳目。虽然他生前狂放不羁,酒后更是常常行事荒唐,但他毕竟是县学的教官,平日里为人正直,深受学生与乡民的敬仰。人们都感叹他的英年早逝,然而,也有一些村里年长的人隐隐约约觉得,这件事似乎并不那么简单,尤其是他临死前的那句“子路怪我无礼”,在一些年长者耳中,更像是某种预兆。

县里的某人听闻展先生去世的消息时,并未多加在意。此人名叫刘然,是个远道而来的商人,素日里在县中往返做买卖,偶尔也会与展先生有些来往。他最近正巧路过展先生的家乡,决定留宿在一座古庙中过夜。

这座古庙年代久远,常年无人问津,庙中弥漫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。月光从破损的窗棂中洒进来,照亮了些许尘土飞扬的空气。刘然并不怕这些,他对古庙的陈旧感早已习以为常。他把行李放在角落,铺好草席,坐在庙堂的柱子旁边休息。

夜渐深,庙外的风声越来越大,仿佛有无数的手在推搡古庙的墙壁。刘然原本已经有些困倦,但不知为何,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。他翻了几次身,想要入睡,但那股不安始终挥之不去。

“咯吱……”庙门轻轻开了一道缝,风灌进来,门框发出刺耳的声音。刘然猛然睁开眼,正准备起身查看,却突然听到脚步声从门外传来。

他屏住呼吸,侧耳细听。脚步声缓慢而沉重,仿佛有几个人正在缓步走近。刘然的心跳骤然加快,隐隐感觉到一丝不祥的气息。

片刻后,庙门被推开,进来了四五个人,衣着古朴,但面色苍白如纸。他们步履缓慢,似乎并未察觉到刘然的存在。刘然躲在阴影里,眼睛微微眯起,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些突如其来的客人。

这些人中,刘然惊讶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展先生!他活生生地站在那些人中间,神态如常,手中还提着一壶酒,脸上挂着他那惯常的洒脱笑意。

刘然瞪大了眼睛,心中掀起了巨浪。他明明知道展先生已经去世,怎么可能在这里见到他?这究竟是梦,还是他眼前所见的都是幻觉?

展先生和那几个人在庙里坐下,开始畅饮起来。酒壶在他们手中传递,酒香四溢,但这酒香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说不出的寒意。

“来,咱们玩个酒令吧!”展先生突然大声道,打破了沉默。他抬头看了看庙中的神像,仿佛神像也在注视着他们的狂欢。

“田字不透风,十字在当中。十字推上去,古字赢一钟!”一个人先行说道,带着几分醉意,眼中闪烁着微光。

另一个人接着说道:“回字不透风,口字在当中。口字推上去,吕字赢一钟。”

酒令在他们之间接连传递,仿佛是一场诡异的仪式。刘然在一旁默默听着,心中的不安愈加浓烈。这些字谜虽然简单,但背后似乎藏着某种不祥的预感。

“囹字不透风,令字在当中。令字推上去,含字赢一钟。”又一个人开口,语调低沉,仿佛在念诵着某种古老的咒语。

接着,轮到展先生了。他沉默了一会儿,凝视着手中的酒壶,似乎陷入了沉思。庙中的气氛逐渐变得凝重,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。

“我想出来了!”展先生忽然说道,打破了沉默。他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,“曰字不透风,一字在当中。”

众人一时无言,面面相觑,最后还是一人笑着问道:“推上去是什么字?”

展先生一饮而尽,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,随后淡淡地说道:“一字推上去,一口一大钟!”

众人爆发出一阵大笑,笑声在庙堂内回荡,仿佛有无数幽魂也在随之应和。刘然心中一紧,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愈发寒冷,四周的阴影似乎在蠢蠢欲动。

这一切太过诡异,仿佛整个庙宇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。刘然感到自己正置身于一场阴阳交界的宴席,展先生和那群人的笑声在他耳边越来越遥远,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。

正当他感到无法承受这种压迫感时,展先生站起身来,向门口走去。其他人也陆续起身,随他而去。刘然瞪大双眼,目送他们走出庙门,直到那道木门再次发出“咯吱”一声轻响,彻底关上。

空气瞬间安静下来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刘然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,他深吸一口气,双手紧握着身下的草席,久久不能平静。

展先生……明明已经死了啊……刘然心中喃喃自语,满

脑子都是刚才的情景。他再也无法入睡,直到天色微明才匆匆收拾行李,赶紧离开了古庙。

回到县里,刘然仍心绪不宁。他找到了几个认识展先生的乡邻,想要证实自己昨晚所见是否真的存在。然而,当他一提起展先生,众人都带着几分惋惜告诉他:“展先生已经死去多时了。”

刘然顿时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与迷茫。他开始怀疑昨夜的经历,究竟是梦境,还是他真的与阴间的亡魂短暂相会?